座有嘉宾尊有桂,莫辞终夕醉。

【荒连】当时的月亮(中)

       *假期快乐!进入黏糊糊小情侣模式!


       06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荒

 

       一目连作为赔礼送给我的那只风铃,现在就挂在我房间的窗户上方。不管风有多大,纸签擦过玻璃罩所发出的声响总是很轻,像他的睫毛、声音、还有在黑板上留下的粉笔字。

 

       老妈某天进屋给我送热牛奶时注意到了这只风铃,她盯着它看了一会,然后对我露出富有深意的笑容。我故作镇定地端起玻璃杯,企图无视掉这个笑容,但她显然看穿了我的伪装,很快摆出一副绝对不会被糊弄过去的样子。“字真好看啊——”她拖长了语调说,“是同学送的吗?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是同学。”我抬头看了她一眼,“目前还是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目前,还是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那个御守……”听我把事情讲完后,老妈摸了摸下巴,若有所思地感慨,“本来是保佑学业顺利的,结果居然带来桃花运了呀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桃花运。一目连站在樱花下的场景又浮现在我眼前,风吹着,他粉色的头发和落花一起摆动。我把飞快地喝完那杯热牛奶,舌头被烫得有些发麻,但也顾不上了,“什么桃花运……好了,喝完了,你快去忙吧,已经很晚了,我也要睡了,明天还得上课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臭小子,对长辈说话能不能客气点。”她在我背上捶了一把,拿走了已经空掉的玻璃杯,“说起来,之前你可不会乖乖喝牛奶哦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一怔,而后对她笑了笑——仅是在这个安静的夜晚,就有如此如此多的蛛丝马迹探出了细小的触手。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一目连

 

       星期六,正午十二点,日光暴烈,暖而干燥的空气令人昏聩欲睡。春天本该是多风的季节,眼下,室外的空气却平滑地流动着,那些细小的涟漪连风铃都摆不动。这个周末又是我独自在家,我正打着哈欠把青菜丢进洗碗池里,就听到有人敲门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来了——”我说,边走边在衣摆上擦干双手。来人居然是荒。他靠在门边上,举了举手里的外卖,对我说:“中午好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等等,送错了。”我连招呼都顾不上打,“我没点东西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见我这副反应,荒不知道为什么笑得很开心,就像嘴巴里含着一颗甜蜜的糖果。他边笑边对我摇了摇手,说:“我知道,我当然知道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蓦地明白过来,继而有些嗔恼地瞪他。荒笑着把外卖袋塞给我,我赌气没有接,他就直接放在门口的鞋柜上面了——手长脚长的高个子,啧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一目连,有时间一起走走吗?”不等我说什么,他忽然邀请道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抱起双臂,瘪了瘪嘴:“面不会坨掉吗?”

 

   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晴好,今天的荒似乎格外开心,要是能嵌入画中,怕也会变成一道柔软的笔触。他摇着头,眼神轻盈明朗,如水上的波光般闪动,“很快就回来的话,不会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于是我跟着荒下楼去,光脚踩着拖鞋,在台阶边缘上蹭出轻响。五月的阳光实在刺眼,并且已经微微发烫,几乎是夏天的样子了。走出楼道后,我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,忽然注意到荒的肩膀上沾了柳絮,毛茸茸的白色一团,在深色T恤上显得有些滑稽。我想帮他拍掉这团绒毛,伸了一下手却没碰到。“荒,先别动。”我叫他,“衣服上有柳絮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荒应声停下了脚步,“啊,谢谢。最近还是有很多柳絮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点点头——这些轻飘飘的、恼人的东西简直无处不在,甚至还会穿过窗户缝隙飘进房间里去,让人无时无刻不得安宁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们围着单元楼绕圈子,荒比我高出很多,步子也长,这一点我早就注意到了。不过,现在并没有急于去做的事,于是我们走得很慢,脚步蹭着脚步,正像柳絮绵绵。走到楼后的时候,一粒小石子跳进了我的拖鞋里,我在原地单脚跳了跳,想把它倒出来,试了几次才成功。荒正背对着我,颈后的碎发稍显凌乱,大概是匆匆起床后没顾得上整理。在我来得及走神之前,他回过头来,问我:“一目连,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?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眨眨眼睛,“‘接下来’?”

 

       荒看着我,顿了一下,给出一个极其含糊的回答:“对,接下来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他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,可我还是没能明白这个词所指的是什么——功课,大学,还是更远一些的职业?说真的,类似的事我还未考虑过。一目连是专注当下的得过且过主义者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飞快地思索着,而荒在这个时候俯下身来吻了我,嘴唇柔软,带着薄荷糖凉凉的味道——大概是薄荷糖吧,我想。血液呼啸着涌过我全身,携带日光和其他令人雀跃的因子,把我的每一寸变得透明滚烫。可是,在这个极其、极其珍贵的瞬间,我不争气的大脑闪着雪花、一片空白,最后什么都没能记住。所以,两双嘴唇分开时我感到懊恼,甚至因为懊恼而忘记了快乐。荒的影子笼罩在我身上,深灰色,没有实体,也并无重量,我想起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也是类似的情景。如今樱花早就开败了,我的心情也已经截然不同,而我相信荒也一样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仰起脸,眼前仍是那片阴影。而荒轻快地将视线垂下,他看着迟钝的我,唇上亮晶晶的,一整个神情仿佛偷吃到鸡的狐狸。片刻后,他终于开口,用同样轻快的语调:“我指的,是这个啊。”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荒

 

       吻一目连时我还算冷静,这会儿反倒心跳得厉害了。我不愿做坏的预设,但也忍不住开始猜测,刚才他在想什么呢?会觉得我失礼吗?会生气吗?

 

       下一刻,我罕有地看见一目连在皱眉。那是懊恼和不甘的表现,让人想起被抢了台词而用力跺脚的动漫角色。我重新松懈下来,低头看着他,明知故问道:“怎么是这个表情?”

 

       一目连无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:“你怎么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——我怎么?”

 

       日光下,一目连的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了。大概是我的横冲直撞感染了他,他不再闪躲,甚至没有纠结我们之间缺席的表白:“你也打个招呼啊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打个招呼?像“一目连,我要吻你了”这样吗?我笑着,无比狡猾地回答道:“那就再来一次吧。”让我再吻你一次,一目连。

 

       日光铺排开来,如金色细纱将我们覆盖。“面都要坨了。”一目连嘴上这样说着,却踮起脚来抱住我的肩膀,用力将嘴唇凑到我脸颊边上。我张开手臂回拥着他,感到一切都如水到渠成般自然。我想起小时候读过的那些有关预言的童话,从那时起我就会想,世界上真的有注定的事吗?如果有,现在,我愿意相信这就是其中一件。一目连微微发烫的体温、肩膀上洗衣液的气味、还有鬓发柔软的触感,此刻都落入我怀中。我赌赢了,尽管这并没冒什么风险——我知道,他一早就渴求着我,正如我也渴求着他。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07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一目连

 

       就这样,毫无预兆又顺理成章地,我和荒确定了恋爱关系。之后——之后并没有发生太多变化,日常的一切几乎照旧进行。我们开始分享彼此的便当,偶尔会到操场上走走,在周末一起逛公园和小吃街,或者去书店做功课,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,它们毫无裂隙地和生活融在一起,而不是闪闪发光、高不可攀地游离于生活之外,所以我才能为此感到心安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喜欢这种心安的感觉。它让我上瘾。

 

       至于荒,他是个比我预料中还要可爱的人。比如,发现我不爱吃蔬菜之后,他便当盒的小格子里就常埋着几颗小西红柿,等我们在午饭时间到天台上去,就用竹签戳起来送到我嘴边,一副我不吃就不会罢休的表情。又比如在公园里,我心血来潮般拉着他去堆沙子玩,他满口的不情愿,但还是去了,并且堆得很认真,甚至在周围小孩子的赞叹和惊呼声中露出得意的表情。

 

       当然,荒有时候也会闹别扭,或者在某件小事上固执得不讲道理。比如小西红柿,又比如牵手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——在学校当然是不能牵手的。为了升学,早恋这种事被明令禁止。不过,即使我们已经粗心大意地透露出各种端倪,老师也压根不会把荒这样乖巧听话的优等生和恋爱联系起来——这是荒自己的说法,听起来相当有说服力,但我依旧习惯于小心翼翼地在众人面前隐藏我们的关系,这并非懦弱,最多只能算是一种前置保护。我相信荒在理智上完全理解,但在情感上,他表现得非常别扭。

 

       荒喜欢牵我的手。因为体格的差距,他的手也比我大出很多,牵住我之后,还能游刃有余地屈起手指,捏几下我的掌心或指节,就像在把玩一样收藏品。每到这时,我就无奈地制止他:“别玩我的手啦,要牵就好好牵着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但是很可爱啊。”荒说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愣了一秒钟,不知道这是在说我的手还是在说我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我从没在同龄人里见过这么小的手。”荒把我们握在一起的手举到胸口,带着笑说,“想来是某人不爱吃蔬菜,营养不够均衡,所以才没有充分地发育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毫不留情地回击:“那你也没牵过别人的手啊——远观是会产生误差的,荒同学,而且我们才一年级,我继续长高的空间还有很多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荒哼了一声,没有再答话,手上却又用力捏了我几下。

 

       幼稚的家伙,我笑着想。说起来,我们第一次牵手的时候,荒的举动也幼稚得很:就在他吻了我之后的那个周一,放学后,他突然把我拉到了校门外的小巷子里。

 

       彼时的我还未完全适应这一切,于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惊慌失措,尤其是,当我在夕阳的浓郁光线中对上了荒的表情——一点悄无声息的喜悦、一点半藏半露的企盼,还有一点恰到好处的克制。我的心怦怦直跳,但还是尽量用轻快的声音问他:“怎么了?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他没有回答,那个复杂的表情依旧挂在脸上。于是我又叫了他一声:“荒?”

 

       斜阳从地平线上方迟缓地坠落下去,我们站在空荡荡的小巷子里,听见纷乱的声音涌过一墙之隔的主街道。我的同龄人们谈论着功课、社团活动、动漫新番,年轻、不切实际、充满热情。荒轻咳一声,我回过神来,看见他拉着我的制服外套,却将目光移向别处。我正打算第三次开口,他却直接看向我,一字一顿地问道:“要牵手吗?”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荒

 

       我问他:“要牵手吗?”

 

       一目连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。他看向我,日光深深,驻留在那双睫毛上,从这个角度看去一闪一闪的,于是我联想到亮白色的蒲公英,还有它被风吹散时的样子。“荒,现在人太多了,”一目连说,声音很小,“会被看到的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他的耳朵红了,语气则是犹豫的,这些微小的征兆落入我视野里,没有分毫偏差。于是,作为猎手,我抓住了所有的征兆,狡猾而尽职地继续引诱:“要牵吗?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那个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一目连还是迟疑着,而我不再劝说,只安静地等着他做完自我斗争,最后给出我想要的回答:“要牵!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看着一目连的眼睛,慢慢朝他伸出了手。这只比我要小上一圈的、温暖的、微微汗湿的手,现在终于如愿地被包裹进我掌心里,乖顺得几乎令人眩晕。我正要牵着一目连继续往前走,他突然挣开了我,又立刻换成十指交扣的姿势紧握回来,然后对着我笑,神情里满是得意。这个笑容正落在我心口上,带出一点酸涩的味觉,就如咬了一颗还未熟透的葡萄那样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们不动声色地混入人群里,连脚步也变得轻盈。小小的快乐就像火星那样不停地冒出来,这时候我渴望被人注意到,又不想被注意到。我侧过目光去看一目连,他直视着前方迈步,耳朵仍可爱地红着。我快乐的火花因为这抹红色而放大,甚至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。“荒,”一目连忽然说,“明年的初诣,一起去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他说这话时,我看到某种明媚的颜色从日光中抽离了出来,它漫无规则地漂游着,终于像尘埃一样落在我肩膀上。“是要一起去啊。”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我们步行去吧,感觉到时候公交会很挤。”一目连捏着自己的下巴,细细思索着,“好在也不是特别远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距离新年还有很长时间,现在计划未免太早了些。我应该这样说,但是一阵小小的浪头涌过来,拍打着我的心房,潮水温热而熨帖。于是,我打断了一目连的沉思,贪心地补充道:“以后每年都要一起去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一目连回以我所熟悉的微笑:“好,当然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在这个黄昏,我想,我会永远感谢一目连如此恰好地出现,轻盈、漂亮、好似闪着光,降落在我年轻的、如雨后新树般疯狂生长着的生命里。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08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一目连

 

       课间,我接完水后从后门回到教室里,看见荒正趴在桌子上小憩。有暖洋洋的光斑落在他脸边,橙黄色,边缘模糊的一团,像是某种史莱姆生物。

 

       啊,如果这种生物出现在荒周围的话,他怕是会立刻跳起来吧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走到他前面的位置上坐下,伸手拨了拨他的刘海。荒被发丝弄痒,抬起手来象征性地摇了几下,咕哝道:“一目连,别闹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眼睛都懒得睁开,看样子昨天又很晚才睡。我支起下巴看着他:“荒,刚才听班长说,下午最后两节课要放电影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荒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,声音软绵绵的:“最后两节不是班主任的课吗,他有这么好心?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有哦。”我说,忽然发现水杯没有拧好,在荒的桌面上留下了一小圈水渍,“大概因为快考试了,想让我们放松下心情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那也是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盯着那圈亮晶晶的水渍,刚无意识地抬了抬手,就被荒拉住了手腕:“别咬,等下又咬秃了,喊疼的还是你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——咬指甲是个坏习惯,但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,已经根深蒂固,所以总改不掉。不过,最近一直被荒盯着,咬秃指甲这种悲剧发生的频率就低了很多。我收回手去,对荒笑笑:“谢啦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荒很轻地哼了一声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正准备起身回到座位上去,班长从后门进来,恰好和我的视线对上,于是我朝她打招呼道:“班长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一目连,偷偷告诉你,”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,“等会放的那部电影,是恐怖题材哦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还没开口,她又补上一句:“先不要告诉别人!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立刻明白过来,这件事想必是她建议的。恐怖片……我感到背后爬上一阵寒意,低头撞上荒的视线时,忍不住对他抱怨,“为什么非要放恐怖片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荒挑了挑好看的眉毛,眼睛里全是不怀好意的神情:“你害怕了?”

 

       害怕?我坐直了身体,用力瞪他:“我才没怕!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哦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好歹把你那慵懒的长音收一收啊!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哦!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——这个幼稚鬼!

 

       铃声正好响了,于是我拿着水杯回到座位上去。过一会儿,班主任两手空空地走上讲台,只叮嘱了几句不要吵得太大声就回办公室去了,接下来就是班长指挥大家关上门、拉好窗帘,然后开始放映电影。

 

       还真的是恐怖电影。我之前听过这部影片“情节紧凑”之类的评价,但没想到它连平静、温和的铺垫都省去了,开头就是一连串阴森诡异的镜头,营造出令人汗毛倒竖的气氛。在黑暗中,我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东西,手指就碰到了桌子上的水杯。水已经有点凉了,它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我身上,起了反效果——我打了个寒战。

 

       要是能和荒坐在一起看就好了。虽然我不是爱撒娇的人,也不至于一害怕就往男友怀里扑,但至少可以握一握荒宽大的手掌。大概在不安的时候,人总是格外渴望来自他者的体温吧,我想。

 

       故事进展到一个小的节点,惊悚的情节接连出现,周围人的惊叫声也此起彼伏,更助长电影的效果。我用手掌半挡住眼睛,屏着呼吸,聚精会神地窥视投影画面,这时突然有什么东西重重拍在了我肩膀上,令我不禁惊叫出声来。与此同时,我所熟悉的语调在身后响起:“——居然真的会害怕啊?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猛地回过头,对上了荒的脸。他正坐在我后面的桌子上,为了不挡到人而把肩膀伏得很低,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过来的。刚才的捉弄令我有些恼怒,于是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推搡他:“放开我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荒突然闹起了小孩子脾气,他用手臂把我环住,拖着重音说:“不要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荒!快放开,会被大家看见的,荒——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我才不管。”荒悠哉游哉地说,就好像被看见也与他无关,“如果你不乱动的话,也许就不会有人发现了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他说得有道理。但是,“班主任等下来巡视怎么办?”

 

       荒飞快地给出解决方案:“那就等他来了再说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拍了拍他的手背,无可奈何地轻笑。荒这个人,长得高高大大的,一张没有表情时凶巴巴的脸,平时也不怎么说话,简直自带成熟冷淡的气场,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格外不讲道理呢?

 

       我们暂时保持着这个有些奇特的姿势,谁也没有再动。所幸黑暗是很好的掩护,电影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,我们的小动作似乎真的没有被查觉。荒的一部分重量压在我肩膀上,两手则在我胸前交扣,满身的气定神闲,整个人就像一只准备入眠的树袋熊。不过,这么大的树袋熊可以称得上是罕见了,也许能申报吉尼斯纪录什么的。

 

       想远了。我晃晃脑袋,把思绪扯回眼下。电影继续播放着,因为有荒在身边 ,我不再像之前那么惊慌了,甚至能从一些画面里发现细小的故事线索,然后回过头跟荒小声地讨论。荒的见解总是比我高出一筹,说实在的,同龄人很难不被他的逻辑感所吸引。唉——在某些方面,荒确实非常帅气啊。

 

       我这么想着,就又走了神。这时荒忽然伸手挡在我眼前,我躲了一下,没有躲开,于是不解地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 

       荒仍然是那种悠闲的语气:“怕你做噩梦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还没反应过来,就听到周围的人纷纷惊呼出声,显然是刚才播到了极其吓人的画面。荒适时地收回手去,在这阵微小的骚动中,我回过头,而他也正看向我,眼睛正被前方的光线映得亮晶晶的。我不禁问:“你看过这部电影?”

 

       荒回答得很干脆:“没看过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那你怎么知道刚才会有吓人的画面?”

 

       这次的回答还是很干脆:“直觉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不禁慨叹:“直觉啊……”荒的直觉确实很敏锐,比如在我想逃避掉他喂过来的小西红柿时,或者刚才无意识地想咬指甲时——他甚至是比我更早察觉到的那一个。

 

       荒静静地瞥了我一眼,“角色A在旧别墅里和同伴走散了,还要不知轻重地推开那扇上锁的门,这个时候不吓人,难不成等到主角团全须全尾地聚齐再吓人吗?”

 

       说得也对。但是,听荒这样头头是道地分析,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完全不会思考的人。在他看不见的角度上,我撇了撇嘴巴,将目光移回正前方。我还没来得及看清现在的画面,就感到有什么东西触在了后颈上,柔软、温和,不带任何侵略性,紧跟着是一片不留余地的潮\\热。我浑身一颤,捂住了嘴巴才迫使自己没叫出声来。努力平复了片刻,我推着荒的肩膀,嗔恼地压低声音叫他:“荒——”

 

       荒不应答,一面亲吻着我的后颈,一面用手臂牢牢地把我圈住。此时此刻,我浑身都烫得厉害,力气也用不上。我推不开荒,只能抑制着喘息声,在黑暗中尽力保持镇定,以免旁边的人发现异常。而荒,这个胆大包天又厚颜无耻的家伙,他终于停下来,用极富诱惑力的语调在我耳边道:“一目连,毕业后就去结婚吧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这是一句我早已听过的话。想起在温泉旅馆里的那个晚上,我的脸变得更加滚烫,简直要熟透了。新生联谊温泉旅行,不对,大概是新生温泉联谊旅行——管他叫什么呢,那时候我和荒还什么都没有说破,但是也许,也许,在对方眼里,我们的心思已经一丝不挂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于是我不禁遐想,荒现在对我说这句惩罚台词,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呢?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荒

 

       “什么?不要和我开玩笑了,荒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在刚才的亲吻中,我毫不费力地发现一目连体温升高了,要不是周围光线太暗,想必我可以看见他变成粉红色的耳朵。我结束了这个不讲道理的吻,与他拉开一小段距离,说:“我是说真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一目连在我胸前笑了一下,声音闷闷的,就像夏日午后常有的那种轻雷。他将双手撑在身后,朝我的方向抬起脸来,而我的刘海垂到他额头上。我们凝视着对方,电影杂乱的背景音延展着,光线时明时暗地投射过来,冷色调,非现实感。我该剪头发了,我想。

 

       “我们毕业的时候只有十八岁,”一目连说,眼睛一眨一眨,“十八岁结不了婚的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原来他在想这个。“我可没说……”

 

       “嗯?没说什么?”

 

       我轻咳了一下,回答:“没什么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一目连皱起眉头。在他来得及开口追问以前,我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。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一目连

 

       天赐良机一般,电影切到了几乎全黑的画面。现在,只有一点光线从窗帘缝隙透进来,隐隐约约,类似于某种挑逗。荒吻过我的鼻尖后,轻轻叫我:“一目连。”

 

       啊,老天,我从没想过,自己的名字会被如此充满情意的声音呼唤。而福至心灵只需要万分之一秒,我将嘴唇贴上了荒的,在他口中尝到了预想之中的甘甜。周围响起女同学的惊叫声,似乎是又放到了恐怖的画面,我条件反射地想要回头看,但是立刻就被荒掰住了下巴,再动弹不得。在亲吻的间隙中,我第一次觉得黑暗是如此暧昧,如此温驯,如此令人欢喜。我沉溺在这个吻里,闻到了薄荷的气味,还有夏季雨水的气味,凉凉的,带一点青草香,顺着我血液的流向延伸开来,将我浸泡在其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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